明湖大廈，八樓。

李謙敲敲門，然後推門進去。

休息室裏的人當即紛紛站起身來。

一個女孩子，看上去能有二十歲出頭，橢圓臉，大眼睛，臉上表情怯怯的，又有些說不出的向往。長得倒算不上絕頂漂亮，但那雙大眼睛亮亮的，會說話一般——李謙當時就眼前一亮。

很多時候，照片這個東西傳遞的信息，遠不如親自見一面來的真切和生動。

鄒文槐指向女孩子身邊的一個中年男人，給李謙介紹道：“周樂，我發小兒。幹經紀人也幹了十來年了。”

李謙伸出手去，“你好。”

周樂微彎著腰，伸出雙手，不管是臉上笑容，還是身體的姿勢，都顯得有些誇張，“李總您好，打擾您了。”

李謙點點頭，看向那女孩，正要說話，那周樂已經介紹道：“這是燕子，叫劉燕，我的簽約藝人。”

李謙笑笑，伸出手，“燕子你好！”

劉燕趕緊伸手、跟李謙一握，“教主你好！”聲音都有些怯怯的，發緊。

見大家都認識了，鄒文槐張羅道：“坐，都坐。”

盡管此前鄒文槐已經大概介紹過情況了，但坐下之後，李謙還是又問：“鄒哥，怎麽說？”

鄒文槐秒懂，坐直了身體，道：“樂兒，我這發小兒，幹這一行也不少年頭了，最近幾年，也帶了幾個演員，成績不上不下吧，餓不死也撐不著，這不嘛，前兩天一起吃飯，他就跟我念叨，說方圓影視那邊，這兩年凈擠兌他了。本來是他簽他帶的，結果動不動就被公司指派給這個、指派給那個，慢慢的他手底下人都快被分幹凈了，這不嘛，想過來咱們這邊，我們正聊這事兒呢。”

說到這裏，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劉燕，貌似只是捎帶著介紹一句，“哦，至於燕子，是他手底下一個演員，這不聽說咱們想開新戲嘛，想讓你給看看，看有沒有什麽合適的角色！樂兒是我發小，我倆關系特鐵，你能照顧就照顧一個，不能照顧，我們就繼續只談我們的。”

李謙點點頭，“哦，這樣啊！”

說完了，他扭頭看向劉燕，問：“你是學過電影的，還是……”

不等劉燕說話，周樂已經搶著道：“美華藝術學校畢業，學表演的，而且她還去戲劇學院那邊旁聽、跟著學了好久，這丫頭，學戲特別上心，底子好，您要是願意調教調教，一準兒能出來！”

李謙笑笑，沖他點了點頭，扭頭看著劉燕，又問：“以前都演過什麽角色？”

再一次不等劉燕說話，周樂就要開口，茶幾底下，鄒文槐踢了他一下。

周樂看看他，楞了楞，打住了。

這會子，劉燕扭頭看看周樂，見他不說話，有些詫異，但李謙就坐在對面，滿臉笑容地看著自己，似乎正等著自己開口介紹呢。

沒辦法，他只好自己開口，怯生生地道：“我是去年畢業的，畢業前演過幾部電視劇裏的丫鬟，都是學校裏給安排聯系的，畢業之後，就跟周哥，一直都呆在懷柔影視城那邊等戲，今年開春的時候，在《海瑞判案》裏演孫如玉，一個……一個女配角。然後就……今年又接了兩部戲，都是女性角色。”

前面還好，雖說有點磕磕巴巴，而且說得太寒酸，一點都不會吹，但好歹順溜，但是，當聽她說到最後一句，周樂不由無奈地扭開頭去。

這不廢話嘛，你一個女演員，不演女性角色你演什麽？

鄒文槐這時候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，倒是沒笑出來。

不過話說出口，劉燕自己馬上也意識到自己丟人了，趕緊道：“不是，我是說，都是……都是女配角！都是配角！”說著說著，滿臉急色，快要哭出來似的。

這個時候，李謙反倒是絲毫都沒有要笑話她的意思，反倒很溫和地道：“你不要緊張，沒關系的，說錯了也沒關系的，咱們就隨便聊聊，我隨便問問。”

劉燕快速地點點頭，不說話了。

李謙笑笑，“剛才進門，我聽你也叫我教主，聽過我的歌？”

這下子劉燕眼睛亮了，趕緊點頭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謙，“嗯，聽過，你的所有歌我都聽過！我特別喜歡你的歌，還喜歡廖遼，喜歡玫瑰力量！”

李謙笑起來，扭頭看向周樂，“周先生是吧？”

周樂趕緊道：“不敢當，您叫我樂兒，叫我周兒，或者叫我老周，都成！”

李謙點點頭，道：“你們跟方圓影視那邊……”

不等李謙把話說完，周樂已經把胸脯拍得震天響，“您放心，只要您肯收留，我立馬就跟那邊解約！違約金我自己掏！”

昨天鄒文槐提到來著，目前周樂在方圓影視那邊，已經給人擠兌得沒有容身之地了。那公司本來就小，運作的又都是小演員，壓根兒也沒那麽多業務可談，說是經紀人，其實還得兼任助理，而且因為事情少，一個人帶好多個演員都忙得過來，一來二去，有些人自然要慢慢的被擠出局。

所以，說什麽違約金，就有點貽笑大方了。這個時候周樂主動要走，對方估計高興都來不及呢，指不定還倒找給周樂點錢。

至於他手下目前僅剩的兩個演員，都是絲毫資歷都談不上的，一個小丫頭，土裏土氣，在公司看來幾乎沒什麽價值，還有一個也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，雖說走哪裏都是沒多少句臺詞的小角色，但相貌周正，身材挺拔，這樣的演員，每部戲都需要不少，反正小角色唄，倒還算是有些價值——昨天鄒文槐就說了，要把他旗下那個小夥子一塊兒帶過來，有點難度，但如果就只是周樂跟這個劉燕，對方肯定鞠躬作揖地把人送出來！

不過這個時候，聽周樂在那裏吹牛，李謙卻仍是很認真地笑著點了點頭，然後瞥了一眼劉燕的方向，又鄭重地問周樂，“那這劉小姐的合同？”

周樂當即道：“都在我這兒，您放心，包在我身上！”

李謙點點頭，站起身來，跟周樂又握了下手，笑著沖劉燕點了點頭，道：“那行，這件事，我知道了，容我想想。我還有點別的事，先忙，你們聊著。”

說罷，他轉身出去，鄒文槐伸手，沖周樂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，轉身追了出去。

等到出了門，回頭瞥一眼，休息室的門關好了，但還是又走出去幾步，眼看就要到李謙的藝術總監辦公室了，鄒文槐才小聲問：“怎麽樣？”

李謙回想著昨天看到的這個叫劉燕的女孩的表演錄像，再對比一下她剛才的表現，微微點頭，“人不錯，可以試試，反正就算簽下來，也不費什麽，這部不行，就慢慢調理唄！但那個周樂，不能要。”

鄒文槐笑笑，正好李謙打開了門推門進去，他跟進去，門一關，說話的聲音就敢略大了些，他笑道：“你放心，我知道他的毛病在哪兒，我這兒有合適的位子給他。”見李謙看過來，他道：“演員總管！每逢要拍戲，就讓他出去給我找人去，你別看他一直都沒混起來，但人面場面精熟，幹這個活兒，正合適。”

李謙站住，抿起嘴唇思慮片刻，叮囑道：“小心他扯起虎皮做大旗，砸了咱們公司的招牌！”

鄒文槐笑笑，“知道你不喜歡這樣油滑的人，但是你放心，我認識他小二十年了，他這人，本事或許有限，但同時膽量也不大。再說了，我也就是安排他做個跑跑腿的活計，翻不了天！”

李謙這才點點頭，“那你看著安排。”

說話間，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，拿起那份經過重新整理之後的演員備選資料，又翻開看了起來。

鄒文槐卻繼續追問道：“你覺得，那女孩能行？”

李謙想了想，扭頭道：“目前來看，有點土裏土氣的，而且那種藝術學校，估計也給不了她太好的底子，就算是上戲，我看那錄像裏，也多數都是個丫鬟之類的，但她的眼睛很靈動，眼裏有戲。”

鄒文槐捉著下巴想了想，“可是我覺得……她好像有點膽兒小？有點老實巴交的！你這部戲裏那個小燕子，可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家夥！”

李謙笑起來，“你也有走眼的時候？”

鄒文槐楞了一下，“怎麽說？”

李謙道：“回頭等你把他們都簽過來，把那周樂遠遠地打發開了，你再看，我覺得，十有八九她也是個活蹦亂跳的女孩！”

鄒文槐眼珠子一轉，點了點頭，“明白了！”

……

休息室裏，李謙和鄒文槐剛走，周樂已經忍不住扭頭對劉燕道：“你自己聽聽你剛才說的那是什麽？來之前我怎麽叮囑你的？你得往大了吹呀！什麽叫演過幾個丫鬟，還兩個女配角，你把名字說出來呀！一說《蓋世英豪》裏演過角色，是不是就顯得有點身份？你倒好，一個字不提，就演過幾個小配角……唉！”

劉燕眨巴眨巴眼睛，過了一會兒，才道：“可是我覺得，我在《蓋世英豪》裏演的角色就算是再大點兒，人家也不一定當回事啊！他可是大導演呢！只要不是特別出彩或者特別紅的角色，提不提的，都沒多大用吧？”

周樂聞言扭頭瞥她一眼，“行行行，你又有主意，是吧？我算是受夠你了！我鄒哥，鄒總，人家可說了，回頭等簽進來，我告訴你，嘿嘿，我就要去給他幹助理了，你呀，愛跟誰跟誰，我是不帶你了！”

說話間，他得意、而又充滿希冀地看向門口，一臉期待。

聽他這麽說，劉燕倒是低下頭來，過了幾秒鐘，小聲地道：“對不起周哥，我錯了，下回我一定按你說的做。你……你別不管我！”

周樂扭頭瞥了她一眼，“你瞧瞧你這個樣子，縮手縮腳的，你大氣點兒行不行？二十歲的女孩子，正臭美的時候呢，你瞧瞧你！腰直起來！胸口，給我挺起來！長得也不醜，怎麽就是看上去沒油水！”

頓了頓，又道：“我跟你說，人家明湖文化那可是大公司！不是方圓那種小公司那樣兒，我都打聽清楚了，人家這邊都是集體經紀人制度，懂不懂？”說著，搖頭，“跟你說了你也不懂！唉……”

說話間，看她一眼，又嘆口氣，“行啦行啦，別耷拉著個腦袋了，回頭有事情，我還是會照應著你的，以後我跟著鄒總，就管演員了，你放心！”

劉燕擡起頭看他一眼，這才點了點頭，“嗯。”

……

鄒文槐走了，李謙想了想，又把昨天他拿來的刻錄碟找出來，放進光驅，又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。

片段是剪輯出來，基本上沒有什麽章法可言。

類似這種剪輯帶子、個人影碟，越是小的影視公司、制片公司，就越喜歡弄，把自己旗下的那些小演員上過的戲往一塊兒一剪，給那些大公司寄過去，就等著開什麽新戲的時候，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演員，那邊就會把這些東西都扒拉出來，挑一挑、選一選，對於小公司來說，這蚊子腿的角色，也算一頓好飯。

影碟的前半段，是一個看上去挺帥氣的男孩，昨天晚上看的時候，李謙就知道，他演了不少角色，雖說都是那種沒多少戲份的，有的甚至估計都沒臺詞，但乍一看起來，作為小演員來說，好像還蠻有份量和價值的，但其實，他的表演拙劣之極，也就是角色小，不起眼罷了，這要是給個大角色，一準兒拍不下去。

影碟的後半段，有大概十幾分鐘，就是劉燕曾經演過的五六部戲了。

小燕子這個角色的戲份太重，由不得李謙不慎之又慎，仔細思量。

在另外那個時空，大陸女演員中有所謂“四旦雙冰”的說法，合指國內當時最為出色的六位女演員，這六位女演員中，通過還珠出道紅起來的，就有兩個。

除此之外，還有飾演紫薇、爾康、乾隆皇帝、容嬤嬤，和第二部中的晴兒等那一票角色的演員，也都無一例外的爆紅，就連五阿哥都跟著這部戲人氣大漲，使得那一批演員在當時幾乎是盡人皆知，可見還珠這部戲捧演員的能力！

而整部戲說到最後，最紅的那個人，毫無疑問就是小燕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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